Monday, October 17, 2011
诗歌赏析
读诗札记 / 潜默
(一) 四十种花树 /作者:乔林
我在生命里种花
植树
四十年了
我在生命里这一块五六坪的庭院里
用心的养花
护树
花已开过了几十遍
树也长得干高叶茂
就是没飞来过一只蝴蝶
没来过一只鸟
莫非是我心里头一直暴响着
枪声、炮声和
掠空呼啸的飞机声
惊吓了它们
乔林这首诗一开始就告诉大家,“我”的花树不是种在土里,而是种在生命里,表示有某种的象征意义。
种花植树是一件好事,因为可以美化环境,使环境更有生气,有活力,让人齐来欣赏;另一方面也期望它开花结果,有意想不到的收成。
然而,“我”的花是种了,树是植了,四十年里,赔上了无数的心血,让花开几十遍,让树长得干高叶茂,却还达不到理想的境界。为什么呢?因为不能招来蝴蝶,也不曾引来一只小鸟。少了群蝶飞舞,少了百鸟争鸣的景象,对“我”来说毕竟是一种难以释怀的遗憾。
“我”期待的理想境界达不到,就引来了一个疑问,是不是自己心里头一直有枪声、炮声和呼啸的飞机声,把蝴蝶、小鸟都吓跑了?枪声、炮声和呼啸的飞机声这些意象,耐人寻味。
上述几个意象,或者显示了“我”个性上的某些缺点,也许他是个性情暴戾的人,容人之量有限,使人望而生畏,让自己白浪费了四十年的苦心经营。
(二) 释放 /作者:乔林
走出办公室
躲开主管的视线
我打开胸腔
释放了囚禁多时的鸟
走下公共汽车
我深吸了一口空气
打开胸腔
再释放了一次鸟
真不知道这鸟竟繁殖得这么快
应该已空空了的胸腔
犹吱吱喳喳的挤满鸟
噪得我辗转难眠
“我打开胸腔/释放了囚禁多时的鸟”,“鸟”是个用得很准确而语义浮现的意象。从“躲开主管的视线”可看出“我”与主管肯定在工作上有了摩擦,闷在心里,满腔郁闷的“鸟气”(闷气)必须释放出来。“鸟”被囚禁多时,不但被囚于有形的办公室,更苦的是被囚于无形的精神里,形成精神上的一种桎梏,难以排遣。
由于闷气积压多时,即使已离开办公室,即使是在乘搭公共汽车,“我”的思绪仍不能平伏;甚至越想越多,越是愤愤不平,结果心中的闷气不但释放不完,还不断地累积,连晚上睡觉也睡不安宁。
(三) 白头翁 /作者:陈坤仑
在窗外的屋檐下
白头翁有个家
自从白头翁看到我
只听到白头翁的哀叫声不绝
隔几天白头翁的叫声突然停止了
仔细看看鸟巢空空
我到底是什么东西
为什么
白头翁看到我惊慌地逃跑了
“白头翁”在诗中代表弱者,没有权势,没有支撑他的一股力量。他寄人篱下,看人的嘴脸来生活。
“我到底是什么东西”,这个“我”,并不是什么东西,他是人,是可怕的人。这个“我”,不用一言一语,只要让别人看上一眼,便心生恐惧,自然而然会联想到其它的事情,这就是所谓“态势杀人于无形”。白头翁不可能无故哀叫,也不可能无故搬迁,“我”肯定是祸首。
(四) 禁倒垃圾 /作者:赵天仪
在巷口的墙上
贴着“禁倒垃圾”大大的字样
而包在塑胶袋里的垃圾
刚好堆满了巷口
一只野猫拉开了塑胶袋
满地腥味的鱼骨和果皮
在一阵风沙以后
吹得空气令人恶心而怪难受
“禁倒垃圾”的字样没有权威
围墙只是视若无睹的一道墙壁
管它墙外的世界多么龌龊
只要墙里没有肮脏的垃圾和腥味
“禁倒垃圾”的告示牌下面,竟然堆满了臭气熏天的垃圾,这并不是怪现象,而是普遍性现实的写照,是人类道德的一大讽刺。
为什么“禁倒垃圾”的告示牌不能生效?那是因为人人都用围墙把自己和对方隔绝了,只要自家的围墙内没有垃圾,外面世界如何肮脏,一概与自己无关。人类这种“各人自扫门前雪,莫管他人瓦上霜”的丑陋心态比起发臭的垃圾更丑陋!
(五) 讲师日记:作弊 /作者:渡也
期中考时
有些学生夹带
有人把课本重点影印在桌上
有人让课本偷看考卷
都被我的眼睛当场一一逮住
几位个子很小的学生站起来
大声说他们要记要背的功课太多
又要背念老师塞给他们的
将来踏入社会须知等一大堆作业
巨大无比的人生
争先恐后地挤入他们小小的脑袋
几位个子很小的学生站起来
大声说不作弊
他们会更矮
那些学生的话击败了高个子的我
我只好逃到课室外
让他们安心的作弊
作者是台湾人,写的虽是台湾的教育制度,但他透过考试作弊所揭发的社会现象,却是普遍性的,那就是,社会给现代的学生带来巨大的压力。
不作弊,自己会变矮,显示考试压力之重。
老师的要求、社会国家对他们期望,都是无形的重压,使学生更形矮化。对这些学生来说,似乎除了作弊,已别无方法能够使自己更快脱离困境。
教师逃出课室,让学生安心作弊,表达了诗人极度同情的心理。
(写于12-10-07)
翻译作品(小说)
猫 Azizi Hj. Abdullah 著/潜默 译
十五天了,雨下个不停。天空乌黑和龌龊。如果白天不下雨的话,晚间必下无疑。如果大雨酝酿不成的话,微雨也必降临。
绿油油橡胶树的叶子低垂,仿佛要压断枝丫。树头都湿透了。
当树干潮湿,树皮就不能割。胶工惟有在长叹中休息。休息的意思就是把盛饭的家伙吊挂起来。停止的意思就是在店里积累债务。生活祸不单行。
那晚雨继续下着。疯狂的瓢泼大雨。米莎在旁哄诱她两岁大的孩子查基,手良久仍在拍打他臀部。泪水冲破她的眼眶,如同那不曾停歇的雨。
置放在她头颅后的小小灯火,光芒乍隐乍现。强风穿过竹墙的缝隙扑向火光。
在另一边的房里,法蒂玛还没睡。米莎故意逼法蒂玛迟睡,虽然她明知熬夜会带来疾病,最低限度健康将受影响。但是她仍然这样吩咐法蒂玛。她要法蒂玛今年就考上。急冲而来的月份愈加靠近,法蒂玛面对考试的事令她倍感担忧。
她以为,要考及格就必须苦读,必须熬夜。今年是决定法蒂玛命运的一年。今年也是决定一家生活将走好运还是亏蚀的一年。
查基时而梦呓,忽而大哭;在她的拥抱下,忽又沉静下来。米莎仍然以无限爱怜拍打查基的臀部。她的泪水簌簌而下。
想起那愈积愈多的债务。倒足霉运的雨使她忧心如焚及债台高筑。
男人早已沉沉大睡。在他脑中没有债务问题。 身体只管蜷伏在被子里 。瘫痪了三年的日子给生活加添了无限的压迫感。
除了吃和睡,还有什么事儿可供一个瘫痪的男人去做呢。
查基的脸蛋她凝视着。越是凝视,越是按捺不住夺眶而出的泪珠。当她失去持久力时,重又把视线转移到仿佛是家中刺的男人身上。
当那厌烦的感觉充满胸臆,她便搂抱着查基,紧紧地。她的心,被爱,腐蚀了。垫着她头颅的枕头几乎已湿透。
白天她跟男人达成协议,查基将以80令吉的价钱交给哈芝达哈郎。她不是要卖,是交换。她实在不忍心要分开。要解释的,就是生活的逼迫、挨饿的肚子,还有法蒂玛的需要,这些都超越了对查基的爱。
超过十五天的雨水、断了开销的法蒂玛、在等着要填满的饥肠,迫使她两天前就在寻找解决的途径。最后,查基必须离开。而她家的男人,就像一块人类石头,只能赞同罢了。米莎知道,生存的重要性和法蒂玛的教育才是最需要关注的。
已经没有其它方法。想脱下一、两个手镯,或指环,也没了。那些东西在较早前已经兑换。
查基忽然哀哭起来,并挣脱她的怀抱。他难以呼吸,因为她抱得太紧了。米莎倏地想起,查基的动作跟生活有某种联系,就像现实一样,若要生活舒畅,他必须有所行动。
米莎了解到明日查基一旦离开,并不表示米饭或菜肴将会增加。雨水还会持续地下。不过,有一样她希望的,那就是当查基被哈芝达哈郎领走时,她肯定会得到80令吉现款。膝下犹虚的哈芝不会爱惜80令吉。对米莎来说,那小笔钱先给法蒂玛上学用,之后才用来填饱肚子。
她用查基来交换并不表示她对查基的爱已经消失。也不是查基给家里带来霉运。更不是查基食量惊人。而是面对两方面的压力。
就在刚刚过去的下午时段,三只小猫被扔在甘榜后面。那也不是因为她对动物残暴。究竟还有什么意义,当一家人都面对粮食荒时,那些饲养的畜牲还张开口要饭。三只小猫的粮食就相等于一个人要吃的。
母猫——“斑点”,她故意不把它丢弃。就让已长大的母猫自己觅食去。老鼠多的是。青蛙也有。食物里的骨头或鱼头也可让它吃。因此,母猫不会面对困难。
外面的雨依然倾盆。实在太大了。米莎依然独自哭泣。感觉苦于停止她的泪水。越想停止,越是夺眶而出,越是泣不成声。她担心万一给法蒂玛听到了。
明天,不管是雨还是不雨,不管是阴还是晴,哈芝达哈郎势必将带走查基。那已经是承诺。80令吉将会转手。这提醒米莎,她越发感到不安,虽然她清楚那是她自己的承诺。
她屡次亲吻查基的额头。手亲切地抚弄着查基的长发。
忽然间从屋顶上跳下一只猫。她心悸动。然而,当她看到是“斑点”时,心恢复平静。“斑点”发出尖锐的叫声,仿佛要与那些来袭的雨声对抗。它全身湿透了。
米莎试着观察“斑点”的一举一动。
“斑点”叫得越发凄厉。它跑来跑去。屋子每个角落它都钻过了。仰视并长声叫着。焦虑得像要生产的样子。
“嘘……嘘!”在另一边房间里的法蒂玛咆哮了。也许“斑点”的叫声干扰到她读书。
然而,“斑点”还是继续叫着,从这厢跑去那厢,猛抓墙壁。
“嘘……嘘!”法蒂玛咆哮得更厉害了,脚重重踩在地上。
但是“斑点”还是丝毫不理。
米莎随着“斑点”的动向一路观察。她很想知道“斑点”要寻找些什么。拍打查基的手也暂停了下来。
“斑点!斑点!”米莎亲昵地呼唤。然而,“斑点”并不理睬。它不断滚动潮湿的身体像后悔一些什么。长声地叫。仰视着。
米莎看不惯“斑点”那种像愚钝孩子的行为。她起身慢慢朝厨房走去。抓起了两团冷饭放在椰壳里,置放在靠近“斑点”的地方。糟糕的是,“斑点”对那些饭团不感兴趣。它继续滚动身体,东抓西抓。它身旁的饭团也被翻倒了。
米莎勃然大怒。那两个饭团是足够喂饱查基的。显然半夜还在吵闹的猫十分撩起她的怒火。 她手持扫帚。但是“斑点”更加警惕。米莎还未靠近,它已经三十六着,爬上墙壁,直跃下地……然而,在地上,在雨水的袭击下,仍然听得到“斑点”长长和忧郁的叫声。
米莎重回房间。法蒂玛的房里已陷入一片昏暗。
搞什么鬼的,那件事过后她总觉得难以入眠。过去十五天下个不停的雨、法蒂玛必须上学的问题、有关明日查基离开的事,在她脑海中盘旋得更快。不过,令她特别忧愁的则是查基,她难以预料,查基到时是哭呢、喊呢,还是反抗。
就让查基哭吧。就让查基喊吧。就让查基反抗,以便别人都指控她卖儿。她能够面对那一切。
忽然,“斑点”从屋顶跃下。这次带来了一只死老鼠。米莎欣慰地笑了。“斑点”将死老鼠放在屋子中央。它不吃,只是不停地叫。
米莎起来,盘膝坐下。“斑点”的行动令她困惑不解。
“斑点”这次的举止特异。它把死鼠抛上抛下像跟自己的孩子玩乐一样。它调皮地蹦跳和亲昵地扒抓。
米莎捉住“斑点”,以一种刚生起的感觉用手轻抚它。
“怎么了,‘斑点’?”她 声音哽咽。
“斑点”沉默。
忽然,米莎胸腔噎住了。紧接着,停了的泪水再次盈眶。她发觉“斑点”的眼眶也像她一样盈满了泪水。
“斑点”伸长身体。尾巴亲昵地摇摆。米莎把它抱在腰间,紧拥不放。“斑点”不住舔着她的手臂。
一下子,米莎完全明白了“斑点”的态度。
她凝视着“斑点”。“斑点”却不要瞧她。
“你的孩子给我丢了。”米莎告诉“斑点”,虽然“斑点”不了解她的语言。米莎不住抚摩它的身体。
米莎的手臂被“斑点”亲昵地舔着。她带着“斑点”到查基的睡房去。她一边搂着查基,另一边搂着“斑点”。现在她才恍然,动物也一样爱它的孩子。失去孩子致使做母亲的发狂。
“斑点”在米莎的搂抱中并不很久。它跳了出去。在屋子中央,它再次发出叫声。
米莎的胸腔越发噎住了。这事件令她受尽折磨。每一次“斑点”的呼叫都令她心如刀割。
她已经被伤感淹没。脑海中尽是法蒂玛、待填满的饥肠和那十五天的雨水。查基重又让她紧紧地拥抱着。
明天,她将会把孩子归还给“斑点”。
早晨将临,当米莎看到哈芝达哈郎满怀希望来到时,她再次沉浸在泪水中。哈芝达哈郎一登上屋子,米莎便毫不犹豫地说道:“哈芝伯,我不能把查基交给你。”接着,就把80令吉归还。
“为什么?”哈芝达哈郎问道 。
“我还爱着!”她微弱地道。
哈芝达哈郎低下头,已明白过来。转身要走时,他把10令吉交给了米莎。起初米莎坚持不要,不过最后还是收了。
她拥抱着查基,拥抱着“斑点”……
(原载于1966年12月6日Utusan Zaman)
(译于7-7-201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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